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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网空】《还阳》8

《棺中仙》  

《还阳》1 2 3 4 5 6 7


快新年了,来一更长的



8


没来得及回吴家姐妹的信,史仗义就病倒了。起初是低烧,四肢冰凉,浑身酸软,管事请两个大夫来看过,都说不是风寒。到了夜里,史仗义不停发抖,满嘴的胡话,一会儿喊:“放开我!!”一会儿喊:“不要杀我弟弟,他什么也没干……”摸他额头比暖炉还烫手,脸颊一片通红。

十九爷便让管事安排,不准任何人出入宅邸,用一条毯子把史仗义裹紧。整栋宅子全面熄灯,只许点蜡烛。当晚子时与丑时交替的刹那,史仗义果真回过神来,左眼不停地淌出眼泪。十九爷嗤道:“哭什么?”史仗义疑道:“谁哭了?”伸手对着空气一通乱抓,十九爷这才意识到:史仗义看不见了。

即便脑子烧得糊涂一片,史仗义也飞快意识到眼睛出了问题,翻身下床,不料脚下一软险些摔在地上。曼邪音去拉他,他扶着柜子爬起来,半玩笑半认真地说:“不是长了阴阳眼么?怎么瞎了?”

曼邪音长叹一声。十九爷说:“告诉他。”

曼邪音说:“不是所有阴阳眼都能存活下来。长在你眼睛里,运气好的变成阴阳眼,运气不好就瞎了。”

史仗义沉默片刻,冷笑起来:“人倒霉,喝凉水都塞牙缝。”

十九爷不以为意:“没有白得的好事。”

“还有恢复的可能吗?什么时候可以断定是不是完全……”话音未落,史仗义猛地捂住脸,十九爷扯住他两手拉开,只见史仗义的左眼已经由流泪变成流血。血线徐徐流淌,出血量相当小,可怎么都止不住。

史仗义他身体也变得滚烫,随时会烧起来似的。十九爷又把他裹进被子,他抖个不停,血染红了一片被面。约莫半柱香功夫,他完全失去了意识,曼邪音端着热茶进来,只见他窝在被子里,嘴里无意识地说着什么。

凑近了听,他说:“我骨头痛……左腿的骨头,不想要了……救救我……爹……”

血在被子上洇开,沾到他的脸,曼邪音为他抹掉,又听他说:“我是不是要死了……怎么这么冷……”

曼邪音不确定他是醒着还是昏着,只是给他擦掉眼中的血。鲜红血丝挂在苍白脸皮上,很是骇人。史仗义眼睛睁开一会,疲惫地闭起,喃喃地说:“我不想死……”

十九爷在旁听着,“死不了。”

曼邪音听不下去了,“我去烧热水,或者你去,我来扶着。”十九爷眼刀一横,曼邪音只得下楼去。

史仗义裹着厚重的被子,仍然不时抽搐,脸颊肌肉一抽一抽,像脸被寒风吹抽了的人。他自言自语,有时说:我死就死,关存孝什么事?有时又说:我不想死,我疼……翻来覆去就是这么几句。

须臾,曼邪音抱着暖袋上楼来塞进被窝,史仗义只碰了一下就躲开。他嫌烫,曼邪音越发不解,垂弦听了脉,才知道他眼下是心像紊乱,内火旺盛。便问十九爷:“有什么办法?”

“自己过不去,谁也帮不了。”十九爷冷冷道。

“他是不是死过一次?我瞧他阴火极盛,手脚常年发冷,”曼邪音托腮沉思片刻,“是你做的手脚?”

“死过,被我复活了。”

“不可能,人死不能复生。”

十九爷笑了一声,不再答话。曼邪音意识到他并非玩笑,只得顺坡下驴地说:“那你总要想个办法!他真死了怎么办?”

“想留下就闭嘴,”十九爷终于正眼看着曼邪音,“否则滚出去。”

曼邪音气得咬牙,从来没人这样和她说话。十九爷却不再理会,一撩衣摆坐到史仗义身旁,抬起右手搁在被子外,任凭那人在被子里哆嗦。

如此过了许久,曼邪音全然不知自己何时睡过去的,再睁眼时,天已蒙蒙亮。史仗义的被子卷儿换了个方向,脑袋朝着那头,与十九爷说话。

你在哪?

不知道。

回来。

回不来。

再一看,难怪史仗义这么听话,居然是失了神,木偶一样与十九爷你问我答。曼邪音浑身一冷,压抑着火气低声说:“你做什么?”

十九爷道:“你有更好的办法,你来。”

又对面前人说:“你在哪?看见什么?好好地看一看,用你的三只眼睛看。”

史仗义面无表情,半天没吭声,末了说:“一个女人,投河……跳进河里,被红色的水冲走了。”

十九爷眉头动了一下,史仗义又说:“十九爷,你站在那里干什么?我要回家了,你爱来不来……爱来不来……是往这里走吗?”不等十九爷回答,他像是走动起来,神色一下变得很痛苦,喊道:“疼!我的腿在融化……”

十九爷面色一冷,掀起被子把史仗义从头到脚包紧,抱起带去了地下室。曼邪音连忙跟去,就听史仗义喃喃地低语,十九爷同他说:“少废话死得慢些。”


黑暗的路,黑暗的桥,黑暗的河岸,红色的水。

史仗义疲惫地跪坐在河岸边。光是坐着就已花去他许多力气。左眼好像瞎了,右眼视野模糊一片,勉强发觉有人不断走过,也不知是“看见”还是“感到”。

方才他看见一个女人跳进河里,看似静止的河水,瞬间将她冲得消失无影。

河边的男人也走开了,史仗义没看见他的脸,尽管如此,他仍强烈地感觉到:那就是十九爷。

可惜眼下他无法追寻这些事,他的眼睛疼得厉害。疼痛从眼窝里不断上蹿,一直钻进脑髓,史仗义痛得没办法,脑袋一下下撞地,血流出来,他才勉强感觉好了一些。

血流到地上积作一洼,史仗义却不觉得疼。红色血塘倒映出他的脸,一个半大的孩子趴在他肩头。十来岁的史存孝靠在他耳边问:“二哥,说谎不好,你说那边有东西,可我没看到啊!”

史仗义睁大眼睛。另一个孩童声音响起来:“骗你干什么?就在那边,一个黑漆漆的人,蹲在咱家门口……”

“男的女的?什么样子?”

“男的,高高的,长头发。”

“哪儿呢?没有,没有啊!”

“蒙着脸!可好找了。”

“没有,没有啊!”

回忆涌上心头,史仗义用力捂住嘴巴以免吐出来。他终于想起来,自己以前就见过这些不明所以的东西——窗户外拍打的手掌,地下爬行的长蛇……早在他骨病发作那些年,就有“人”去看过他。一张张笑嘻嘻地脸贴在窗户上,唱戏的脸,军官的脸,死人的脸,都在窗口整整齐齐码成一列。老家冬天下雪,他们在雪里站着,从早到晚,一动不动。雪花飘落下来,落到一个白脸上头,直接融进皮肉,从嘴巴穿出来,带出一串缠绕打结的爬虫。等到天黑,外头的“人”便开始唱:

人死如灯灭, 

好似汤泼血

若要还阳世,

海底捞明月!

生当作牛马,

死亦仇不解

叫天天不灵,

只恨自作孽!

唱腔咿咿呀呀,也不知原调是什么样,把史仗义听得毛骨悚然。他早就见过这些东西,可为什么忘记了?

那日史仗义见了鬼,喊存孝来看,存孝看不见,以为哥哥撒谎,他便拿虫子捉弄双胞胎弟弟。鬼就站在史家门外远远看着,张开嘴说话,史仗义听不清鬼说什么,却觉得该听它一句。那个鬼虽说蒙着脸,仍有种说不出的熟悉……

它说:史家的儿子?它离得那么远,声音却被史仗义听在耳朵里,遥遥地幽幽地说:又是双胞胎,史家就非要生双胞胎吗?史仗义一个激灵回头去看,鬼已经不见了。他到那棵树下找,什么都没有,只有一只手从树干后头探出,摸了他的脑袋。

河水瞬间漫过河岸,史仗义挣扎着撑起身体,走向高处的山坡。


棺材里,史仗义闭眼睡着,不时倒吸冷气,神色十分痛苦。曼邪音拿手帕擦去他脸上血迹,想伸手碰碰他,一旁十九爷冷声道:“不要生事。”

“刚才他三魂七魄差点散出来,”曼邪音瞥他一眼,“这口棺材,我算是明白了。你从哪弄来这东西?”

墙上火把点燃,照亮十九爷阴森的面具。周遭说不出的阴森,曼邪音打了个冷颤,裹紧身上狐裘,试探着道出心中所想:“假如阴楠木可以定魂,嘉靖帝不惜重金广发阴楠木腰牌就有道理,阴曹司的工作凶险,阴曹司官员的魂也不能随便散去,唯恐让人捉去,落得口舌……你多半与阴曹司有关,难道是后人?你今年几岁?”

“何谓几岁?人活一年是一岁,死了算不算岁数?死了再活,从几开始算?”十九爷的嗓音犹如墓地里的鬼响,“莫说我,你说,他今年几岁?”

曼邪音周身的血慢慢凉下去。她从未想过这些,常人哪里会去计算死后的年纪?十九爷把她问倒了。

史仗义突然动弹一下。二人同时去看,他猛然坐起,作势要往棺材外头爬,嘴里嚷着:“路呢,路在哪……别再整出什么幺蛾子。”十九爷一把揪住他,沉声道:“谁要整出幺蛾子?”史仗义胡乱把他推开,不耐烦地喊:“十九爷人呢?叫他来!”被十九爷一掌拍在背上,总算清醒过来,瞪眼看了一会儿。

睡着时,史仗义痛苦虚弱,醒来一下定住神,变回了平日那副没心没肺的神情。他眼睛转过一圈,喊道:“这是哪?你在哪?”

“地下室。还是看不见?”

史仗义揉揉眼睛,眼前虽有人影,还是模糊。“看不清……刚才倒是看见你了,在河边,一个女人在我们面前投河……看不清脸,她浑身是血,”他回味着,“你在边上看着,不理不睬。”

“臭小子又说疯话,我不认得什么跳河的女人。”十九爷道。

“我和那个女人一样走到河里……”史仗义眉头渐渐紧蹙,“你没来拉我,我就在河水里融化了。”

“做梦而已。”

“还有我小时候……窗外有鬼,但我忘了,好像是有人让我忘了……”史仗义努力回想,如何都理不出头绪,叹了口气:“我困得很,想睡觉。”对曼邪音点点头,“你也歇了吧。”起身要爬出来。

十九爷却将他摁回去,不顾史仗义反抗,棺盖轰然扣下。曼邪音惊疑地看着十九爷把棺盖按住,史仗义在底下大叫:“我要睡床!”十九爷置若罔闻,翻身坐到棺材上,呼出一口长气,合拢了双眼。

“十九爷,网中人!放我上楼吧,”史仗义假装可怜,“我睡不惯这么硬的木头。再说,你以前不是不让我睡你的棺材嘛!”

“你的棺材?”曼邪音终于会过意来,“你、你也是死而复生的人?!”

“啰嗦。这里有的是棺材,你选一口。”十九爷冷冷道。

曼邪音头也不回地走了。

史仗义拍拍棺盖,口气慢吞吞地,问十九爷:“河边那个女人是你什么人?”

“什么女人?”

史仗义屏息等了一会儿,才说:“她脸上都是血,我看不清,不过,她腰上有块腰牌,方的,刻着优钵罗。”二人想起曼邪音先前所说,均是沉默。最终史仗义问:“你都忘了?一个大活人跳河,你忘了?”

“忘了。”

“岂不是没有良心。”

十九爷冷笑一声,史仗义又笃笃敲打棺盖,叫魂似的说:“你放我出来,我要验验你有没有良心。”

“免谈。”

“我现在有阴阳眼了,能看见别人看不见的东西,说不定看你一眼,就看出端倪。”

“笑话!”

“你真不知道这件事?”

“不记得,也不稀罕知道。”

“我想知道。我会找出来。”

十九爷漠然道:“不必多事。你我约定中没有这一条。”

“我想知道你是谁而已。关于你的事太少了,只知道你不是人,其他一概不知。”棺材中传来史仗义一声轻笑,“我老底都让你摸清了,对你却一无所知,不公平。你肯定要说你不在乎公平,可我在乎。要不你自个想起来,我亲眼来看。”


翌日早晨起床,管事求着史仗义喝下两碗汤药。屋子内外用药草熏过,一时满堂艾草味,熏得十九爷不想进屋。曼邪音为史仗义垂弦听脉,确认已无大碍,才放心地坐到一旁用早饭。

史仗义见她拿起筷子,忽的问她:“你以前居然是那种脾气打扮?头发都扎起来,不怎么打扮……”

曼邪音怔住,他又转头对十九爷说:“你倒好,心里空荡荡,我什么都看不见。”

曼邪音知道史仗义能看见了,也确实成了阴阳眼,长出一口气,漂亮面孔登时板起,“老板,你好容易保住的眼睛,可得管管好。”

史仗义再一试探,果然曼邪音不知用什么方法阻隔了他。他揉揉眼睛,无奈地说:“一闪而过的几个画面而已。你不去想,我就看不见。再说,我又控制不了这东西。”

“那你小心了。”曼邪音眼里第一次露出凶光。史仗义上下打量她,笑着说:“怕什么,也挺漂亮。人比花娇,还怕人看么?”说罢喊管事过来,左右看看,道:“瞧你,今天也不错。”管事问:“什么不错?”

史仗义左眼蒙了一层雾似的,雾中人肩上都有烛火,有些明有些暗,因人而异。但一揉眼睛,异象又消失不见。雾中隐约传来管事婆娘的叫喊声:过年也不晓得回来嗒!糟心玩意!管事说:没有办法哩!空爷去年帮过咱家里,我不还恩情,你还得起?听得史仗义弯起嘴角,用筷子的速度不自觉慢了下来。

昨天之前,他只知管事现年六十有二,老家在中部县城,与老婆养的儿子参军死了,如今膝下无人。今天开始,他还知道管事特意留下照顾宅子,过年才不告假……刀架最边上那把旧菜刀也是管事带来,是他儿子生前买给家里,一直没舍得扔。人老了,总是盼着有个儿子的。

管事以为他没听见,又问了一遍:“什么不错?”

史仗义喝了口茶,说:“你不错。”


饭后,史仗义写了封邀请函差人带给吴家姐妹,以尽人情。十九爷冷眼旁观,史仗义只好说,他是一来二去,好打发了这户权贵人家,也盼着吴家老爷早点归西,别再惦记上好棺材。二人行至门口,人还未到,便在院里闲坐。阳光落在史仗义脸上,照得他左眼颜色越发的浅,管事看着心疼,找纱布做了个眼罩给他戴着应急。

不多时,一辆马车驶来。史仗义亲自外出迎接吴家两位小姐,吴家姐姐见了他,喜笑颜开,嘴上却嗔怪他:“染了风寒还在外头走,空爷要那些下人做什么?”妹妹跟在后头,依旧不爱正眼看人,史仗义牵她下来,她眼神对上一刹,又飞快地移开。姐姐走了两步,险些撞到门口走出的十九爷,悻悻道:“又是你!”十九爷答道:“还能是谁?”他又将面具戴上了,只露着下半脸,倍显怪异。

姐妹俩进了宅邸,眼前都是一亮。这座宅邸称不得金碧辉煌,却很讲究,许多小摆件是史仗义从各地带回,懂行的一目了然。姐姐对着一个树枝模样的摆件爱不释手,妹妹左右看看,手却紧攥着,不敢乱动什么。史仗义引二人入座,吴家姐妹见他用西洋点心和红茶招待,不由笑起来,很是满意的样子。

史仗义本打算开门见山回绝了吴家的心意,十九爷站在一旁,他却不舍得马上说了,随口道:“两位小姐用的手包都是舶来品,想必挺喜欢西洋玩意。”

姐姐听罢,惊喜地说:“你眼力这么好?”

史仗义眼神有意无意瞥向十九爷,“做这行,哪有眼神不好的人。”

十九爷一直立在不远处,史仗义假借拿东西之名,走到书架边与他打了七八遍手势,他才冷着脸关门出去。姐姐嘴巴一撅,不屑地说:“他来盯梢咱们不成?这人真叫人不舒服。”史仗义答道:“领工钱的担心主子,再正常不过。”

姐姐这才笑道:“好啦好啦,你家也不小的,可有什么好玩东西?” 

这日天气晴朗,窗外照来的光映得宅子里明亮堂堂,史仗义带姐妹俩穿行在家宅院落内,一一介绍沿途小摆件。说到生意上的刁难和古怪事,姐妹俩听得倒抽冷气,妹妹更是用手捂着嘴,不敢出一口大气。姐姐听得担心,对史仗义说:“这么危险的差事,不做也罢了。”

史仗义笑起来,心说:你可不知道这行当救了我的命,嘴上客气道:“好意我心领了,但什么行当不是行当,活当然还是要做的。”

吴家姐姐吴曦,先前桂花楼一见空爷,已然是动了芳心。史仗义人中精怪,最擅长察言观色,早看出她有此意思,故意岔开话题不让她往下说。几次三番,吴曦按捺不住,急道:“莫说这些了!”

史仗义看看她,又看看妹妹,疑道:“那说什么?”

吴家姐姐手拽着裙边,再三挣扎,仍是拉不下脸来提相亲一事,只好气若游丝地说:“你既然是卖棺材的,一定有厉害家伙,我想瞧瞧。”

史仗义当然不会带她去看那些,这时,妹妹吴馥蹲下身来,抱着胳膊一个劲摇头,姐姐拽她,她干脆大叫:“我不去!我不要看棺材!”姐姐听了,面色随之一白。她本就不是想看棺材,好容易找着托辞,却被妹妹拆台,顿时也觉得棺材骇人无比。

史仗义看在眼里,说:“那吴二小姐休息休息,我带你姐姐去瞧瞧。”转身欲走,身后姐姐一个劲地问:“你去不去?你怎的不去?不是说好了一块儿的吗?”妹妹被姐姐抓住胳膊,低着头不敢言语。姐姐压低了嗓子,又说:“就当陪我行不行?你不陪我,我……我也怕,怎么办?”

两个女孩长着同样柔美的面孔,轻声细语本该是优美画面,史仗义竟觉得古怪,低头一看,妹妹胳膊已被姐姐捏出了一排红痕。姐姐见他看过来,忙说:“算了,她不喜欢,我俩去就好。”

史仗义奇道:“你这么怕,怎么还非要看?”带着姐姐朝走廊另一头去,独留妹妹一人呆呆地站在原地。

吴家姐姐能说会道,突然没了声响,闷葫芦似的跟在史仗义后头。走到静谧处,姐姐忍不住问:“棺材在这附近?”神色显然是惊恐大于期待。

史仗义转过身来看着她,道:“不在这。你有什么要说的,就在这说。吴老爷好大的情谊,特意让你们一块来,是要我挑一个?”姐姐咬紧嘴唇,点了点头。史仗义又说:“你妹妹显然是排斥得很,你呢?怎么想?父母之言如此重要,值得你不顾一切?”

姐姐抬眼看看他,支吾道:“也、也不是不顾一切……”

史仗义说:“你究竟想不想看棺材?”

姐姐不接话,两手交握,局促地低下头。

史仗义一直等到她忍不住地抬起脸,才又问一遍:“想看吗?”姐姐犹豫着,终于说:“不想。我只是想……多和你说说话。”

史仗义心中冷笑,道:“我这栋屋子里,有两件事行不通,一不带你看棺材,二来不打算娶你。吴老爷想要东西,犯不着拿你们来换。单论孝道,你也已尽过。”

吴家姐姐望着他,脸一点一点红起来,许久才说:“方才那一刻,真真有些喜欢上你了。”小心翼翼地走前一步。史仗义挑起眉毛,正待推脱,不料客厅方向传来一声尖叫,二人一惊,只见廊门轰然打开,十九爷一手抓着吴家妹妹走来。

“你干什么?!”吴家姐姐大惊失色,十九爷站定在十步开外,一手探进吴家妹妹领口,引来姐妹俩一阵尖叫。

饶是史仗义也没想到他会做这种事,十九爷却从妹妹衣领下摸出一根挂链。金色细链底下吊着一只玉瓶,可谓是麻雀虽小,五脏俱全,不到一指的玉瓶,侧边精细地刻了数张狰狞面孔。

姐妹俩脸色陡然变了。

十九爷扯下链坠端详一会儿。“这可不是一般东西。双胞胎?”他笑了一声,手沿妹妹的脸颊摸索,似乎在找什么东西。妹妹意识到他要做什么,惨叫一声,身形抖动着,炸出满天白雾。十九爷挥掉烟雾,吴家妹妹已经变回本来模样,竟是一个穿蓝绿色和服的黑发女人。

她咬着牙,惊恐地望着十九爷。白烟散尽,另一头的姐姐也没了踪影。红发的妖艳女人,用一把形如圆月的邪门刀具卡着史仗义脖颈。

“扯平了,”史仗义说,“你一个他一个。”

红发女人狞笑道:“重子,一会儿不看着你就惹这种麻烦。不过也好,我就开门见山了,空爷,棺材在哪?”

史仗义眼睛一转,说:“你说哪一口?”

“最好的那口。一般人得不到的那一口。”

“恐怕你得问他。”

“你是老板,你不知道?”

“既然你来头不小,也该看得出他更像怪人。棺材是他带来的,不让我碰。你爱信不信。”

“那边的,放开重子让她反绑你双手,然后带我们去找棺材。否则……”女人的刀越发下压,史仗义忍不住笑道,“你可真是想多了,我跟他的关系,绝不是你想的那样。你拿我威胁他,还不如放了我,他也放了你的姐妹,我们从头开始公平竞争。”

女人不理会他,怒道:“快点!我数三声!”

十九爷却五指成爪放到重子咽喉处,接道:“一。”

重子呻吟一声,喊那女人:“望月……”望月眉头紧锁,突然展开一副笑脸,抓紧了手中的史仗义。

“你以为我们一人抓一个很公平?”望月咯咯笑道,“我来替你数好了,二,三,请吧。别那样看我,重子,你被人抓住就没用了,这小子还有用,我不能做这个交易。”

十九爷也不客气,抓住重子的脖子作势要拧,重子忍无可忍,爆出一声凄厉至极的惨叫。

金链上的玉瓶应声炸开。登时,天地间完全被红色充斥。地面长出无数藤蔓似的绸缎,犹如女人的手。四人中以望月身形最为敏捷,立刻抛下史仗义意图突出重围,眼看得手,绸缎猛然盘旋起来,四周统统堕入黑暗。


不多时,一点火光亮起。橙黄的烛火,在黑暗中摇曳。史仗义徐徐睁开眼睛,那点烛火就在前方,幽魂般飘散开去,连带着点亮了一盏又一盏烛台。

他站起身,环视这片难以置信的景色——山林间点满了鬼火似的烛台,不远处,一座莲花高台被红绸子层层叠叠地围住。台下许多人影围成一圈,发出闷重、模糊的叫声。高台上,两座搭得妥妥当当的灵台中间是张大红喜字,看得史仗义心头一沉。



待续


注:

小空窗外那些人唱的词,前四句引自秦腔《太湖城》,说的是庆忌造反,被孙武派人刺死,庆忌发妻殷梨花带兵打上门复仇却让孙武斩死,她化作厉鬼去夺孙武的魂,唱的就是这几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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