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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网空】《还阳》14

《棺中仙》 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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写在前面:

这章开始会慢慢揭露以前的事,有新人物出现,也会有比较纠结的过去。

网空不会拆散,但会有和之前不太一样的情感走向。

其他不多说了,以免剧透。信得过的直接看文就行。




14

 

夜色已深,谷底寒气重,重子抱着胳膊缩成一团。史仗义见状,将自己的毛毯拿给她用。重子感激地看他一眼,轻声道:“总觉得……你人还挺好的嘛。”

史仗义笑笑,“那是还没到我坏的时候。”

“许多人说自己人好,实际可坏了,偷偷地害人,还不如你这种说自己坏的人。”重子轻声说着,展开毛毯披上,“以前我在乡下,开口闭口都说‘俺’,也招人笑。”

史仗义立刻想到了望月咲。此女嘴唇薄而平,也是个刻薄相,无怪乎重子过得凄苦,身边净是这些人。

他抓了一把柴禾填进火里,拨弄着,搅起几颗火星子。

重子眼睛又大又黑,火光映在她眼中,好似一滩燃烧的黑水。史仗义知道她的过去,望着她,一不留神就能从里头瞧出童年的自己来,想了想,对她说:“我小时候骨头有毛病,十岁那会儿去学堂念书,比旁人矮了一截。其他同学拿虫子塞我衣领,把狗屎和烂叶子夹在我课本里。”

重子听了,眉头深深皱起,不住道:“怎的这么喜欢害人。”

史仗义看她义愤填膺的样子,反倒笑了:“我家里算不得贫弱之户,尚且被人欺负,何况乡下的女孩儿。不过我都欺负回去了。我说,我这有虫子,你那怎么可能没有?就在你领子里。”说着,右手一翻一转,结晶瞬间消失,再一捞,东西又凭空出现,把重子看得惊讶不已。

“说说你知道的事。”史仗义说。

重子沉默片刻,偷偷瞄他。“你应当看过了,”她放松下来时,不再用“我”,而是一口一个‘俺’,“俺不懂多少法术,只是没来由地觉得,你一定看过……否则不会对俺有所关照。”

史仗义没有否认,她又说:“俺是被选去望月家的女人,本来也是个活祭品,养鬼要人命,望月家不会拿望月咲去冒险,赌的就是俺的贱命。”

贱命二字刺在心头,史仗义不动声色地接道:“却没想到雷藏待你很好,也没害死你。”

“他很怕……很怕害死俺。他想学写字,让俺教他,俺的字也不好看,只能教一点点……他在地上写:你要好好活……”重子的神情阴郁下去,半晌才继续说道,“他是世上最后一个想着俺的。”

史仗义下意识看了一眼山洞方向。

“他死在望月家手上,俺不知道出了什么事……有天醒来,雷藏不见了,”重子咬牙道,“他们从老家离开,等我找到,那些人已经封山,山里的人死光了。”

史仗义眉头一皱。“望月家的人屠村了?为什么?”

重子看着他,有些艰难地摇头。

“俺本来也不知道,但是……”她从身后拿出一个布包打开,“我从阵的八个角上找到这些。”

白森森的粉末,史仗义只看一眼就知道,那是人骨磨成的粉。

“人骨做基,是望月家这个法术的基础,死人的力量很大。”重子想起往事,眼眶又红了,“还以为我嫁过去,这些事就会结束。”

背后突然有人插嘴道:“一个这样的阵,能对付千上万人,用几十上百人来换,再划算不过。”

两人一看,是十九爷。重子很怕他,史仗义倒是轻松得很,招呼他也坐到火堆旁。十九爷看看那丛篝火,面无表情地说:“不冷。”

“看来你是三头六臂刀枪不入金刚身,”史仗义转过脸,重子看见他翻了个白眼,“你知道这阵法?”

十九爷不答,反问重子:“你从哪里得知这种阵法?”

“望月家怕我死,又不想我会太多,只教了些许皮毛,我去他们书房里偷看过典籍。”重子叹了口气,“这东西原名开云周天阵……是来自中国的法术。”

史仗义忍不注嗤笑:“双八卦阵,便不是八卦阵了么?这阵居然不姓诸葛?”

十九爷答道:“阵法乃是机关偃甲般的精妙东西,牵一发动全身,岂能单改一处。”

重子听了,连连点头:“书上也说,这个阵发源自八卦玲珑阵,经人之手改写后,再流传到日本,最初是由一个……一个靠山的门派……对!是个姓姚的女人写了这套阵。”

史仗义原在拨火,闻言,手中顿了顿。

一个姓姚的女人。不知为何,他首先想到的就是那个跳河的背影,便问重子:“叫姚什么?”

重子苦思冥想了半天,犹豫地说:“实在记不清了,只记得……那女人好像来自午山。”

十九爷与史仗义听罢却交换一个眼神——据曼邪音说,她便是来自午山。午山惊弦派,是当今唯一可与丹华长琴派比肩的卜卦术门。

“午山惊弦派的女人,姓姚……”史仗义沉思片刻,“看来得找曼邪音谈谈。”

十九爷却说:“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,出去再说也不迟。”

他很少说毫无作用的话,一边说着,一边用血红的双眼从面具后牢牢看着重子。

重子被他看得背脊发冷,情不自禁就把心里话说出了口:“我会尽力,但不能保证我们毫发无损地出去……你们、你们不能怪我。”

“黄泉路上不相见,来生不做擦肩人,”史仗义哈哈大笑,“行啊,这话都传到日本去了?咱们约法三章,万一出岔子,到了下边谁也别怨谁。”

唯独十九爷煞风景地说:“不许出问题。”

他没说下去,扫了一眼史仗义的口袋。

重子的冷汗顿时淌了下来。

雷藏的魂魄碎片还在他们手上,她必须保证万无一失。

相比他俩剑拔弩张的气氛,史仗义轻松得多,找来一堆石头,在地上拼拼画画。他把三颗石子连成一串,对十九爷说:“我把事情捋一捋,你想到什么马上补充。”

十九爷却哼了一声,双臂环起,似乎不信史仗义能说出什么话来。

史仗义说:“从前早有传言,西北有遗漏的古货,我托人打听,这批货物是从延绥镇统一发出,走陆路前往华中,然而不知在半路遭遇了什么,整支车队凭空消失。这件事里头,有没有你的功劳?”

十九爷不置可否,冲他抬了抬下巴:“接着说。”

“这支车队运送的货物一共二十件,全是棺材。棺材本身并无问题,可怕的是里头的东西。根据我查到的出货记录,第十九副棺材全黑,说明那就是你的棺材,当时你跟他们在一起。”

重子一听十九爷有棺材,惊得捂住了嘴巴。

史仗义将一块石头放到火堆前的空地上:“几天后,车队半路事发,人和马统统失踪,只剩几副棺材落在黄沙坑里。西北的商队也走延绥镇外陆路,经过这里,觉得奇怪,一挖便从沙坑里挖到了棺材。当地人信这些,打算把东西搬回家乡。你跟着棺材,就此去了西北山里。”

重子终于反应过来,吓得手脚并用往后退了几步,惊恐地看着十九爷。

“去年道上又有消息,说是有人在西北看见了黑棺材,我为此走了一趟,没想到,在那里着了你的道。”史仗义冷笑一下,“更巧的是,曼邪音找到我们,她要找阴曹司腰牌,与你的棺材是一种材质,意味着棺材至少是出自明朝,甚至更早,你的年纪也在四百岁以上。”

“四百岁?几辈子加起来么?”十九爷也冷笑一声。

“不然呢?我今年一岁?”史仗义瞥他一眼,拿过另一块石头摆上,“回到县城后,天津市长紧接着找上我们,为的也是这口棺材,派了……一对姐妹。”他放下第三块石头,看看重子,“你的上家是天津市长。”

“我的上家是望月家,望月家的上家才是天津市长。”重子说。

“要这口棺材的人到底是望月家还是市长?”史仗义敲敲地面,“另外,望月家的阵法恰好挂在你身上,他要杀你,阴差阳错启动了阵法,望月咲将错就错,想把雷藏复活起来带出去。也就是说,望月家原就没有动用这套阵法的意思。他们将雷藏藏在这里,有什么意义?”

重子道:“书上说,开云周天阵起自八卦,却将其中一套八卦倒行逆施,成就了幻术的巅峰之作,道家与佛家都要忌惮几分。”

十九爷却说:“开云周天阵能重演阵中的人事地点与时光,来的路上我杀了不少人,一个个都是用精血养成的纸人。用人魂养鬼,事半功倍。”

“也就是说,这个阵原本就是为雷藏设的。因为你,我们才被卷进来,歪打正着发觉了另一伙人,”史仗义将第四块石头摆上,“午山惊弦派,姚氏。曼邪音的说法,好像她们以卜卦闻名,并不倚靠阵法。如果存在这么强力的手段,她们为何不用?”

“如果不是不会,就是不能。”重子叹了口气,“这里的阵也是复杂非常,我们不能轻易小看了。”

“你还没有补充,”史仗义紧盯着十九爷,“这些事情,你想起多少?”

十九爷闻言,竟笑了笑,“跟我有什么关系?”

“所有这一切,都围绕着你的棺材。你是什么来历?”

“不记得了。”

史仗义盯着手中石头看了一会儿,不再追问。十九爷见他把石头扔回四周草丛,知道话题了了,起身向山里走去。

史仗义在后头问:“你去哪?”

十九爷头也不回地说:“随便走走。”

史仗义高声道:“若是想起什么,记得知会我!”十九爷摆了一下手,算是回应。

“他居然会应你的话,”重子心有余悸道,“我还以为他不会理睬任何人。”

史仗义却把手伸进口袋,摸着那块阴楠木腰牌。

腰牌背面,三个阳刻的汉字被他用指尖反复摩挲:姚、明、月。

 

深夜的山谷一片寂静。十九爷无声无息地走在村庄遗址里,形同鬼魅。

自从进入这片法阵,十九爷脑中始终盘旋着许多杂念杂音。汹涌而纯粹的杀意,混着女人将死的气音传来,幽幽地叹道:网中人,我不想还阳了……

姓姚的女人。他竭力思考,仍想不起太多。这个名字让他有种熟悉的感觉,像是黑夜里传来哒哒脚步轻响,牵着他向更深的过往走去。

十九爷跃上唯一一片没被大火烧毁的房顶,盘膝坐下。

纸人尽数死在了大火中。他闭上双眼,嗅着风中的死气。

残酷的气味盘旋而上,又被夜风吹散成无数细线。每一根飞向山谷的一处,无数个死去的灵魂因而散入土壤。

常人知生,十九爷知死。他静静坐在废墟之上,犹如一尊修罗像。

月色流逝于天地之间,一如生气流逝于死地之上。

刹那间,他看见眼前闪过数道景象——遍地尸骸,一个满身是血的女人奔跑在他之前,声音尽力压抑,仍透出重重的恐惧:他们在后面,不要出声,我们会没事的……;

四周漆黑一片,有人在数数,突然,空中划开了一道狭长的、充满暖光的缝隙;

一个女人笑着问他:“你叫什么名字?要是没有,给自个儿起一个吧,只要是活着的东西,哪能没有名字。”

不知过了多久,清晨第一缕阳光落下,照亮十九爷冷峻的脸。

 

这一夜,三个人都没睡觉。史仗义在山洞里勉强眯了一会儿,由于他把毯子给了重子,临近拂晓时被寒气冻醒,整个人如坠冰窟,不住发抖。

而重子披着他给的毯子,去了山谷的边界。她是个细巧的女人,特意把毯子边缘卷起固定好,以免被灰土弄脏,此后,才蹲下身,继续挖掘白天没挖完的土坑。

越向下,地里的东西就越鲜明。铲子尖上脆声一响,重子知道,她找到了阵的四脚,十指插进土里,慢慢抓出一颗头骨,拍掉上面的湿土,放到布包里。

随后又是一处,又一颗头骨。最后一颗头骨还连在尸身上,整架遗骸非常完整,重子只看了一眼,眼泪便淌了下来。

重子对着那具尸骨磕了三个响头,哽咽道:“妈妈,再见。”随后举起铲子,一下砸断了尸骸的颈骨。

天色亮起后,史仗义打着喷嚏走出山洞,恰好遇见十九爷回来,便同他打趣:“搜了一宿?找到什么没有?”

十九爷道:“没有。”

史仗义叹道:“那我们这一趟恐怕是白跑了,你若是不能恢复记忆……”

十九爷忽地问:“你很在乎我是谁?”

第二次问这个问题了,史仗义很清楚,十九爷在恐吓他。但性子如他,不会轻易被唬住。

这时,重子拎着一只袋子走来。几个时辰不见,她脸色更差了些,精神却很振作,眼里透着坚毅。

“到阵眼去。”重子说。

三人沿山间小道一路向上,回到山腰某一处。十九爷环视四周,认出这里是那天晚上夺得油灯的地方,地上还有被他撕开喉咙的尸体。

到了白天终于看清,附近每隔几米就是一块墓碑,密密麻麻地,难以想象地下究竟埋着多少死人。

重子走到乱葬岗中央将手中布包打开,用里头的白粉在地上勾出一个圆,又从里头取出八片碎瓦似的薄片放到中央,毕恭毕敬地叩了个头,低声道:“请君入阵。”

史仗义以为是叫自己,刚要走出一步,被十九爷挡下。

“那是请死人,等地基里的魂灵就位,我们就在外围。”十九爷说。

“八个地基都被我找到了,等会儿你们要按我的话做。”重子顿了顿,“我会尽力而为,也希望你说到做到,把雷藏还给我。”

“地上的碎片,是你亲人?”十九爷忽然问。

重子忍了忍,还是红了眼圈,低声道:“有一位是我母亲。他们把她的尸骨挖出来,填在阵下……”

“这些薄片是人的头骨上最脆的部分,需要非常小心才能完整取下,你是刚刚动的手。”

史仗义只觉眼前一闪,看见了重子高高举起铲子,一声钝响,骷髅的颈骨应声而断。

他忽然松了一口气,掏出结晶木片递给重子。意外的是,十九爷也没有阻拦。

重子接过那片结晶,珍之又重地藏到怀里,又从布包里取出几张撕好的红纸条,一一布置到白圈周围。

史仗义认得那个白圈,清明时分烧纸钱,都在地上画一个白圈,把供奉放在里头点燃。白圈是一种仪式,意味着圈里这块地从阳间分割出去,变为通往死者的入口。重子用人骨敲成的粉末来画,又是招请死者本人,效力无疑更强。

然而做完这些,重子只说:等。三人就在这片埋满死人的山岗上等待,看太阳从天边升到正中。晌午时分,重子终于站起来,在白圈旁边又画了三道线。据她说,这便是由洞天入大世的意思,洞天,指开云周天阵内,大世,指时间与地点都正确的人世。

十九爷与史仗义依照她的吩咐站在线与圈之间。三人就位,重子两眼紧闭,双手捏决。霎时,白圈泛起惊人的红光,十九爷与史仗义相互看着,彼此的脸都在红光中变得狰狞。

重子念了极长的一串,语速越来越快,史仗义不及听清,脚下被人重重一拉,猛地落入到什么地方。

接下来的事,他甚至说不清自己身处何方。四周黑暗逐渐变得粘稠,像是一大片药羹,将他的身体牢牢黏住,灵魂则脱离到半空,俯瞰着脚底的自己。

一个声音响起,是他童年时一度忘却的,从家门口大树后传来的抱怨声——

“又是双胞胎,史家就非要生双胞胎吗?”

话音刚落,史仗义已站在那颗大树旁。树荫下,年幼的自己与弟弟史存孝趴在地上玩耍,树后站着一道人影,长发及胸,用围巾蒙着脸,穿得有些古怪,不像是城里人打扮。史仗义刚走过去,人影又飘散开,化成黑烟裹着史仗义一路下坠,直到重重摔在冥河边。

岸边的土是红色,史仗义对着鼻尖那捧土看了半天,才头昏眼花地爬起。

河边同样站着一条人影。第一次,他离得这么近地看她,女人浑身是血,更多鲜血顺着她的指尖滴落,将土壤染得通红。

网中人,她哑声说,我不想还阳了。

史仗义一惊,急忙回头,却险些撞上另一个人的脸。

那人阴沉着脸站在岸边,脸上面具破了一角,露出一只熟悉的红色眼睛。

十九爷冷淡的目光透过史仗义,落到那个女人身上。

女人又说了一遍:我不想还阳了,我不想……我不能变成怪物。

闻言,十九爷笑了起来,眼里却没有丝毫笑意。

“你想死,那就死吧。”话音刚落,女人纵身一跃,跳进了血红的河水。死寂的冥河溅起几朵水花,站在史仗义手上,如同寒冰透过皮肤爬入,令他一下清醒了。

不知为何,他本能地感到,这个女人就是姚明月。有那么一瞬间,他非常想要救她,她的坠落昭示着某种惨淡结局,正是他一直逃避的下场。

河中恰好传来了变调的歌声:人死如灯灭,好似汤泼血,若要还阳世……

还阳是为了活着,可还阳的人已经走过阴路,还能算是人吗?

他不住想着,向更遥远的深渊坠落。幽幽黑暗中,传来十九爷森冷的声音:那就死吧。

 

十九爷猛地睁开眼,眼前已是家中宅邸,曼邪音跪坐在一旁,口中念念有词,听见响动,她立刻站起来。

“你怎么凭空冒出来了!”曼邪音说,“罢了,我早该想到,你不是人……”

“那小子在哪?”十九爷问。曼邪音指着一旁床铺,史仗义正躺在上头,面色青白,紧闭的双目不时颤动一下,显然是在做梦。

“多久了?”

“半个时辰前开始的。两个娘们一个断了气,一个哼哼唧唧就是不醒,被我关在隔壁屋子。”

十九爷走到床边一把掀开被子,手探进史仗义衣内摸了两下,检查了他的鼻息与脉搏,又转去摸他身侧。

曼邪音不解其意,刚要上前阻止,就见他从史仗义口袋里摸出一块方形腰牌。

十九爷把那块腰牌翻到背面,脸色登时沉了下来。

 



待续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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