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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网空】《棺中仙》(下)

本文cp为网空,文中有提及牛霜及空燕兄弟情,请注意。


(上)

(中)



我的父母在当年算得上情况特殊,父亲是来中国的日本人,母亲却是长在日本的中国人。父亲没有特别的信仰,家中祠堂便供了一尊小白玉观音像。我会买观音,也是信母亲所信,未想到这东西真能派上用场。

那是非常奇异的感觉,白光一闪,我已在地上了。存孝不知在哪,我摸黑找他的手,却在地上摸到了两只观音像吊坠。不知为何,两只坠子隐隐发烫。

暗门紧闭,四周漆黑不见五指。

我心如鼓擂,仍鼓足勇气喊存孝的名字,这里太黑了,我没来由地想起父亲,想起他墓穴里空荡荡的棺材。

死就是这样吧。我死了葬在棺材里,也会沉入无尽黑暗吗?

角落里突然有声响声,我循声走去,却一下踢在什么东西上,整个人倒翻进去。棺材里有个暖和的活物,触手是软的,会动。

我脑子嗡地一下炸开,惨叫连连,那个东西扑到我身前,吼道:“霜!!”

是存孝。我吓得汗毛倒竖,半天才回过神,想起要把观音像挂到他脖子上。

两尊观音像都是用玉石边角料所刻,不值几个钱,按说也不该有用,却在碰到存孝的瞬间亮起。我脑中一声蜂鸣,整个人像被打了麻药,猛然栽倒。

观音像在胸前发着光,借着那点微光,我勉强看清,我们是躺在一口打开的棺材里。存孝目光空洞,无意识地念叨一些我听不懂的句子。

我眼前一阵阵发黑,手指痉挛,溺水一般喘不上气,首次觉得自己就快死了。

存孝的身体也开始抽搐,喉间呼噜直响,仿佛含着一口脓血,吞不出也咽不下。我们像被同一种死亡控制着,不断在冰水中下沉。今天气温很低,他的手却开始发烫,我也五脏六腑生疼,像被几百支长矛刺过。

我拼尽全力抬起左手,确定这不是我的痛苦。

我身上没有伤口,这些都是从外面流入的,不知谁的痛苦。

分明在黑暗中,我却勉强可以看清一点东西。一本皮面簿子落在不远处,写着:黑转轮圣王棺,#19,明末,出于青云寺下地宫,七十六米处。

存孝入魔一般,喃喃道:“延绥镇发出来的货,怎么会跑到这儿来……地上都是烂泥,啧。没下雨还这样。”

我心里一点一点凉下去——今天分明下着大雨,存孝刚才淋湿的头发都还没干透。

说那些话的,一定是史仗义。

 

观音像闪烁着贴到一起,后来想想,一定是因为它们,我才能感觉到存孝的感受。

我不知怎么概括看见的东西。史老二拿着火把照亮四周,我们在一处低谷边,向下二十米左右就是平地,地面还有燃烧过的篝火。老二显然要下到那里去。

我和存孝,这一刻与史仗义完全重叠。我们就是他,要到那里去,拨开那片连绵的藤蔓。我无比确定,黑转轮圣王棺就在那后面。

史老二好像受了伤,走几步就会停下来,用力喘息。他好不容易才走到这里,怎么也没有想到,会在这样关键的行程中旧病复发。

骨头疼得极不正常,连腹腔也在抽动。他扯了一根攀岩绳下到平地,却在最后一段摔下来,疼得半天爬不起来。

我已经快要失去意识了,那种疼痛超出我的认知,极难复述……那是一种全身都被撕开,被什么东西刺穿的痛。

如果我是他,我一定不会再动。这样的疼痛完全可以击溃我,让我原地等死。

史老二终于也无法动弹,躺在地上骂了两句脏话。

恍惚中的存孝像老二那样嚷道:“我不想死……不想死在这里……妈的。”

那东西就是在这时冒出的,一下扑出来,扑灭了史老二放在地上的照明灯。玻璃骤然碎裂,四周一下暗去。

浓密植被遮蔽了大部分光线,我们像在船舱底部,剧烈晕眩,视野模糊。

老二还算幸运,蜷在石堆后,足够抵挡一阵。可没过多久,有什么东西破体而出,我的嘴巴张到最大,里头却没有任何声音。太痛了,七八根硬物穿破皮肤刺出来,可能是骨头。

老二身体抽动着,爆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。血从各个伤口蜿蜒而出,把那东西引了过来。

走近才能看清,它匍匐着,手脚并用,非常像人。即便在昏暗中,它的眼睛也亮得骇人,携裹着一股腥风。

老二离它只有一张脸的距离了,它在舔饮他的血。幸好没有灯,否则一个骨头破体而出的人和一个棺材里出来的怪物,不知谁更吓人。

老二心脏狂跳不止,随即慢下来。那一刻他是真的放弃了,自嘲地笑着咳个不停,“再等等,等我死透……把骨头拔掉。”

有骨头的不好吃。他慢慢说着,挣扎两下,想爬起来。

那东西喝了史老二的血,眼神逐渐清明,掐着他翻来覆去地看。那几乎让他的骨头全穿出来了,是难以想象的痛。

“别动!别,你这个……”老二咳出一口血沫,“你是鬼……吗?”

它顿了一下,不再动弹。

时间一点一点过去。

史老二还不知道人有那么多血可流,每个人身上都有一条河,打开闸门就会源源不断地淌出。现在,他的河快要流干了,几乎失去知觉。

他一点都不想死,有人能活到九十六岁,有人富贵一生,他的命却是蹉跎二十几年,死在暗无天日的地方。早知如此,还不如死在娘胎里!

他把这些话骂了出来。那东西血红的眼睛凝视他,慢慢接近。

它一定袭击过人,之前下来的人全不见了。史老二想,那张嘴里有股浓得化不开的铁锈味。

它用一种古老、沙哑的声音,发极其生硬的音,说的不是现代语言,但老二莫名听懂了,它是在问他:你想活下去?活多久?活一年?十年?一百年?

你不想死?凡夫生死流转,不可出离,活着本也是苦多于乐!

尖牙离老二的头仅有一根指头,他却突然想起它,发出狂笑,断断续续骂道:“那棺材不是我开的,怎么能不是我开!在我梦里,你就是躺在那个棺材里的,你不是人,也不是什么鬼……它不是要埋你,而是镇着你……”

它踢了老二一脚,提起他破烂的躯体,拖到那口棺材边。老二看着棺壁上的倒转轮圣王像,咯咯笑着,嘴里血流不止。

那东西在棺材边坐了一会儿,再开口,说出的已是完完全全的人话。嗓音喑哑,宛如砂纸擦过木材。

“你想活下去,必须与我共苦。”

“我生而不死,死又回生,需往复二十轮回。你愿承担,我便允你活下去。你会分外痛苦,直至真正死去。”

 

存孝告诉我,双胞胎之间确实有灵犀。有时他会梦见怪事,也许那就是二哥没说出口,由梦中托付给他的秘密。

几年前,史老二离家之后,存孝梦见过一方小洞天,四边石壁环绕,植物茂盛,中央平地上摆着一口漆黑的木棺。

棺盖开着,里面有个人。他甫一靠近,立即从梦里惊醒过来。

存孝梦见的是史仗义寻找的第十九具棺材,里头的人就是后来的十九爷。存孝梦见他,是因为老二梦见过他。他像一个怪异的梦魇,存在于老二脑中十数年。

老二从六岁开始骨病发作,起初只是偶尔疼痛,频率逐日增高,到十二三岁,常有痛得睡不着的时候。那些夜晚,他都会在半梦半醒中看见黑色棺材。

起初他以为那是给他准备的,但十五岁起,梦变得越发清晰,慢慢能够看清。

棺材早已有主。一旦靠近,里头的人就会睁眼,瞳孔是鲜艳的血红。

 

我一度失去意识,醒来时仍在地下。存孝比我先醒,抱着我坐在棺材里。

他好像哭了,眼泪落在衣襟上。

“霜,”他嗫嚅道,“二哥今天真的死了。”

那天在棺材里,存孝能够感知到史老二的一些往事。我没有看到的部分,将用他的说法来补足。

史仗义确实活了下来,不吃不喝,昏睡好几天。醒来时,那东西就坐在棺材外。

他换了一身普通人的衣服,整理过仪容,一点都不像怪物。不过史老二晓得,无论如何像人,眼前这人都是个异类。

他想不起名字和身世,只知一些有关生死的事。由于睡在第十九具棺材里,史老二便给起了名字,唤他十九爷。

老二休息完,从山里出去,找人来运这具黑棺。返城后听人说,西北的人起这口棺材费了老大力气,也不知它什么来头,竟藏在青云寺附近的一片山地里,距离地面足有七十六米。东西是明末的,埋到今天得有五百年了。

十九爷对此毫无记忆。也许他是活了太久,久到人们不得不把他封进倒转轮圣王棺;又或者他是先被封进棺材,才变成现在这个样子。

老二查了不少资料,推定那具棺材乃是一种古老仪式。转轮圣王原本是守六道、人世高贵之兆,《华严经》上说真正的圣王由十地菩萨托生而来,与十恶法魔王出自同宗。倒过来刻,正是逆六道,大善因而转为大恶。棺材上刻这种东西,恐怕是在说,棺中人业报不断,轮回死生往返重复,不得出离。十九爷在这么一个棺材里头,能安心投胎才怪了。

老二的左眼在山里磕伤,养了三月,再揭开时,已能看见活人身上的阳火。十九爷告诉他,这是因为他命格极差,经历了生死,又和自己有血契。古代所说血契,是指如影随形、生死不离的约定,即便人到了棺材里,也要兑现的。老二与十九爷的血契,是他要代十九爷轮回五次。

十九爷只知道,他要经历二十次轮回,渡完二十世,便可脱出六道,自成一方。他已走了十五轮,巴不得后五世早些走完。

老二听罢,也不怕与他开玩笑,问他:“意思是再死几次就能成仙了?”

十九爷虽未理睬,却也没有否定。

人世种种皆由天定,轮回之后会如何,还真是不可知。

史老二骨头会疼,根本不是病症,而是他命格极端,犯大煞。该类命格的人被称作“坏骨”,鲜少有人能活过三十岁。死时骨头暴出体外,整个身子犹如一块烂布,血肉外翻,凄惨可怖。

而十九爷要的,就是老二的坏骨。

依十九爷的说法,自杀决不可取,病死却能算作一世。眼下他用自己的法子为老二吊命,每一年,老二都要病发一次,发作时状貌骇人,恰好锁在黑棺里,充当死过一回。

这招究竟好不好使,常人无从得知。天地浩大,免不了有疏漏,老二与十九爷狼狈为奸,居然也从中讨到便宜,年复一年的,硬是混过了四轮。

此等奇事被存孝用一种话家常的口吻娓娓道来,听得我浑身发毛。

地下没有亮光,他说这话也不知是哭是笑,声音微颤,“二哥到底是死了,还是活着?他死了好几回,又恢复过来……”

存孝还说,十九爷会熬一种药,掺了自己的血。老二病发有兆头,会连续虚弱好几日,一旦发病,要入棺盖死,命被棺材镇着,才能不散出去。等缓过一口气,用那碗药浇遍全身,血肉就会慢慢恢复。至于过程有多痛,就不可知了。

他又哭又笑,捂着脸,痛苦地嘶吼:“怎么死的不是我?为什么不是我!我和二哥是一天生……是双胞胎啊!”

我听得眼泪直流,握着他的手,不知该如何安慰。

十九爷说存孝的命是绑在火把上的柴枝,原来是这个意思。

我起来时,观音像已经暗了,碎得四分五裂。我俩等了许久,试探着找门,却发觉这处地窖根本没有几百几千米深。

石阶就在不远处,往上五十级就是暗门。

这么一点路,我们第一次下来走了好久好久,根本无从解释。

观音像破的究竟是死灾,还是我的幻想?

 

我们虽然怕得很,还是小心翼翼从门口上去。十九爷人就在厅里,可无暇理会我们。

窗外天色大亮,已是正午,从屋里往外看,却像隔了一层水帘,影影绰绰。

倒转轮圣王棺四周点满白烛,十九爷正在起盖。厚重的盖子掀开一条缝,便有少许血水漫出来。

我吓得倒退一步。人的血不可能装满一整只棺材,还往外冒。

存孝重重喘着气,掐紧虎口,以免冲上前去。其实那非常难。十九爷开棺完全是一场森冷的仪式,任何人看了,绝不会贸然妄动。

整点的钟声敲过,烛火瞬时蹿高,由黄转白。屋里一下变得冰冷,我周身热量都被吸走,冻得牙床打颤。

棺材剧烈震动,一下响过一下,直到回归死寂。

十九爷冷眼看着,对存孝说:“你二哥是这天生的。”报了一串日期,存孝点头,他便说:“那你记住,今天为止,你的胞兄死透了。”

话音方落,一阵飓风平地拔起,刮得我们脸皮生疼。

存孝腿一软,跪倒在地,眼看着棺盖被掀开少许,一条血线涌到地上,细蛇似的爬过地面,围绕存孝画出一个圈。

十九爷慢慢抬起胳膊舒展两下,脸上浮现出一种近似劫后余生的神情,似乎到了这一刻,他才真正活过来,整个人都变得鲜活。

存孝恳求十九爷出手相救,十九爷道:“他想活着,我才救他,我救回来的人,与你没有瓜葛。你是火把上的柴枝,照理说,双生子一荣俱荣,一损俱损,但你家命脉如此,一人生,一人死。你的父亲十多年前找人为你二哥批命,险些连累到你,他喊你来,就是要断这条血。”

说罢,用指甲划过恢复血色的手心。一滴血落到地上,“嗤”的轻响一声,存孝身下的血环顷刻间蒸发殆尽。

刹那间天地厚重,无形威压罩顶。存孝望着十九爷,面无血色,惨声道:“二哥他……”

“以后不是了,”十九爷扫他一眼,“里头只有一个死人。”

十九爷说,眼下的史仗义确实死透了,以他命数,就是要在今日死得干干净净。要存孝过去,是要见存孝最后一面。

如赤羽所言,十九爷是个不好招惹的狠角色。他今天打定主意要救老二起来,却没有备药,想来是因为,药只能医活人,不能肉白骨。

棺材盖掀开刹那,我周身一寒。存孝攥着拳头,生怕错过一丁点细节。

十九爷摘下面具,露出一双奇异血红的狭长眼睛。他身子俯得很低,头发几乎沾到棺里的血,用我们听不懂的话唤老二。

古老、沙哑的语言,唤进胸膛深处,唤着我的魂灵,勾得我手脚发麻。四周血珠闻声腾起,往回涌去。

他的语调比歌唱更像歌唱,有节奏地呼唤,血红的眼睛紧盯棺中。约莫过了半杯茶功夫,棺中震动,传出一声哀鸣。

十九爷低声道:“你完成了约定,我也会实现诺言。”双手探进棺里,不知摆弄些什么,好半天才抬起,掌中牵出一只手。

惨白的手,连着一节赤裸的、同样惨白的胳膊。是濒死的白,也是初生的白,浸在血泊里,看的人却觉得它一尘不染。

史老二右臂搁在棺材口,撑着身体艰难地坐起。他赤裸的身上沾满血红,靠在棺材里僵了好一会儿,才缓慢转动脖子。

“……网?”他抹了把脸,首先看见十九爷。十九爷冷哼一声,递过一件罩衣为老二披上,面色不善,动作却很轻。

老二管十九爷叫“网”,问:“怎的不牵我出来?”搀着十九爷的手缓步跨出棺材,面色虽白,精神倒不错,活像没事人。

看见存孝和我,老二眼神柔和下来,似乎说了什么,但我惊愕过度,昏迷过去。事后存孝告诉我,老二是叫我俩少操心。他自己被眼前景象骇得忘了起身,趁这功夫,老二便绕过他,上了二楼。

卧房在二楼,老二洗完澡换了一身出门衣裳,打扮停当,跟着十九爷往地下走。存孝这时才回过神,欲追进去,却被老二笑嘻嘻地推出来,还反锁了暗门。

“送到这里就好,”锁门前,老二跟存孝说话,脸上有难得的温柔,“小弟,再会。”

存孝急得手心冒汗,从杂物间找来斧头砸门,点着火把下去一看,里头只是一片地下室,无门无窗,全不知他俩去了哪里。

我们像两个冬夜迷失在雪原的人,不知所措,我提议把棺材带回去,谁想那口倒转轮圣王棺当晚便无火自燃,连捧灰都没剩下。整件事奇诡莫测,又缺少证据,只有一封老二写给存孝的信,说是要将史仗义名下财产尽数转让与他。

 

一周后,存孝与我返回老家,向父亲汇报此行结果。存孝不想让父亲难受,便说二哥随人去了国外,与史家恩断义绝。账上转来的大笔钱财,算是他对家人的最后想念。

史老爷听完,沉吟许久,叹道:“存孝不可瞒我。仗义出事了?”

我俩一惊。

史老爷去书房取来一封文书,是史仗义十五岁那年,批命的高人为他所留。白纸黑字写着:成与不成,全看一刻。后头提的日期时辰,正是老二从棺中出来那天正午。

存孝大惊失色,追问再三,史老爷才道出原委。

存孝八字重,阳火旺,随父亲,仗义就不同,是家中异数,算命的说他活不过二十岁,果然不出几年,史仗义的骨头犯了毛病。史老爷托人看过,说是命格残破,无药可救。有一个法子,是找人换命,苦于太损阴德,没人肯干。

史老爷不愿害人也不愿死心,多方打听,终于在老二十五岁那年,于庐山下问到一位高人,求了十多天,勉强说动那人为老二改命。这改的命,不能太远,一定要沾着同辈人才行。要改,便要动到存孝。

手心手背都是肉,老爷都舍不得,斟酌再三,还是下定决心,让兄弟二人都活下来再说。

这么做原本没有问题,却未想到,老二的命格一动再动,存孝也救不得他。不久后史仗义探知此事,无法接受父亲拿胞弟的命涉险,独自离了家。

十九爷所说“断这条血”,指的就是老二要保护存孝。我们瞒不下去,便将事情和盘托出。

史老爷听罢,长叹一声。

“仗义打小便说梦见棺材,问我是不是给他买了棺材,问得我难受得很。没想到,是这样一口棺材……”话至此处,沉默良久,眼圈微微发红,说了两三遍“人各有命”。

 

史家人历来多双子,起伏大,命途叵测。老二给的棺材,恐怕是要葬在祖坟,镇风水用。存孝再三感叹:给家人买棺材这般不吉利,倒也符合二哥的性子。

史老爷亲自打点,将老二准备的棺材用火车运回。棺上有标,写着哪个给谁。存孝的大哥史精忠闻讯赶回家,见了棺材也哑口无言,当晚,在史家祠堂里坐了一整夜。

存孝消沉了相当一段时间,我陪他散心,他后怕万分,去哪都要牵着我的手。

 

那是一年冬天最冷的时段,老家白雪茫茫。老二也成了雪中的影,随这场雪消失不见。

跟车回来的几个伙计中,就有我们在那条丧葬巷子里遇见的老板。儿子跑商,他陪着过来,见了我和存孝也是一愣。

老板姓李,与我俩道歉,问起老二。存孝不想防他,将事情一五一十地说出。

李老板听罢,惊叹世事无常,又告诉我们,西北那边传闻,千年的棺材会里有“活神仙”。神仙谁也没见过,自然不知道活神仙是什么玩意。往好了想,或许老二就是跟神仙走的。

 

说着,又讲了个东边的事:

两三年前,天津高官找空爷买棺材,生怕遭骗,雇来几个天师作陪。天师进了空爷府邸,就在楼梯口见着十九爷,当场吓得退出去。养鬼的说法,多半是那些人传出来的。空爷在二楼望着,调侃十九爷:“网中人,煞气太大喽!”

我以为网中人是十九爷本名,李老板摇摇头。

“他读的是‘茫’!听着像龙海话。茫这个音在咱们东边,还能写作‘梦’嘞!”

 

老二梦见黑棺,来去六道轮外,天晓得是不是喊的“梦中人”。

 

次年春天,我戴上存孝选的那枚戒指,与他结了婚。酒席办得很大,大喜临门,算是一个交代,也将老二的事封存起来,画上句点。

如存孝说的,世上太多事,人力不能及。活着疲累,可既已活着,何不轻松些?

唯有如此,一生才可常青,花才常开。

 

 



全文完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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