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凭弗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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明日方舟paro的网空

还没写完




我们仍在等待。

天气难得不错,只在凌晨时有浓雾。我们的船停靠在龙门外七十九公里处,静候人员返回。

人们鲜少在与繁华咫尺之遥的位置久留。龙门是如此富有吸引力,每个孩子都想去见识一下彩色的氖气广告牌。我再三劝说我的学生坐稳,一边读着今天的天气预报——龙门今日摄氏二十七度,午夜时有雨,城市外围公路能见度77%。

小诚瞪大了眼睛。午夜有雨四个字让他一再惊叹,几乎把脸贴到屏幕上。“自然雨?”

“自然雨。”我说。“久违了。”

“我们可以在龙门住一晚吗?”他有点激动地扒着屏幕,“我想看看。”

看似十八岁的小诚实际只是个四岁孩童。矿石病改变了他的生长方式,使四岁的他拥有成年人的体格与思维能力,一度为我的工作带来冲击。他的生命形式验证了一种构想:源石能够改变人的构造而非毁灭他们。同时,也带来了恐怖的可能:假如症状恶化或是转为并发症,他会在一瞬间化作等身高的源石晶体堆。

我对他说:“当然可以,你该见见真正的雨水。”合伙人明却阻止了我。

“你想让卫兵队射杀这小子?”明把一杯咖啡递给我,“外面的人不知道矿石病可能发展成这样。”

“那我们有很多稀奇样本。”

“木魅,我们是独立单位,龙门的规矩跟东国不一样,一旦发现感染者格杀勿论。”

“……至少让他在甲板上看看吧。”

小诚不太服气。“我可以一瞬间进入到龙门,再马上出来。”

明正在往杯子里加砂糖,惊讶地笑起来。“你想睁着眼睛瞬移?高压能挤爆你的眼球。你老师打喷嚏也不睁眼,喷嚏会让眼球离体飞出。”他又在开玩笑了。

小诚抱着杯子蜷缩起来。“那为什么他们可以去?”

“他们”指代两位同伴,此刻,他们正在龙门城中游荡。

“……因为他们有要事在身。”我说。

明不再说话了。

没人敢保证空一定完成任务,我们才认识他七天,七天至今得知的也只有他和同路人是旧识罢了。

但世上不该有双方都不记得的旧识,他们甚至不能算我们的挂名成员。

“如我们所想,他到龙门找那本书。”我对明说,“你认为这本书有利于我们?”

“追寻起源不是坏事。”明已经加到第十块,砂糖堆积在杯底,将整杯咖啡吸收成一坨褐色半流质,他用勺子不停搅拌,“往后再没有路了,问起来就是死、死、死。”

我知道他所言非假。一周前我们自乌萨斯出发前往龙门,途径两处人工降雨地。陨石带来了大范围火灾,各地政府不得不人工降雨以减少空气中的矿石与微粒子辐射度。这些特殊雨水往往由紫色与粉色的水滴组成,落入土地前就蒸发为降温介质。我记忆中那种透明澄澈的雨水早已是往事,晚二十年出生的孩子几乎都无缘得见。

“天气预报说今晚会下雨。”明轻声说,“和那小子说的一样。”

“我不喜欢考验人,人经不起考验。别再加糖了,看着很恶心。”


罗德岛不比寻常移动载体,更像是一艘在雷雨夜航行的海盗船。船上所有人,均来自灾难和暴风雨。我们广向四方接纳同志,通常不过分打听合伙人的来历。登船者性格各异,多是为治愈矿石病而聚集在此。

明对我们的医疗手段很有信心,为提高门槛,他制定了一条规则:入伙人必须提供令至少一半成员满意的礼物。通过的那些朋友,将会获得合伙人头衔。

空因而成为了最新合伙人,此事又要从另一人说起。

那人从不承认罗德岛是一整个团队,也未明确入伙。他档案上的登录名是“20”,我们管他叫同路人。20没有要去的地方,也没有极度渴求的事。矿石病将他从人群中分离出去。

数月前,我们在卡西米尔附近的废墟中发现他。数据显示,不久前当地板块震动引起了火山喷发,火山灰覆盖整座城市,没来得及避难的人笔直站立着,死于窒息。他是这座城市唯一的幸存者,被发现时头上身上沾满尘土,躺在悬崖附近一处摇摇欲坠的台阶下。

小诚首先看见20。他瞬间移动到台阶的那头,带去一只苹果。20看着苹果,一动不动。他说他从未见过这种东西,也没见过人。令人惊讶,我们都是人,可据他的说法,这里没有人,包括他自己,也不能算作是“人”。他一无所有,不来自任何民族,不属于任何国家。

他成了跟着船队的雇佣军,有时帮忙处理一些安保方面的问题,作为报答,我们为他寻找食物。20的异常显而易见,他不吃正常的蔬菜瓜果,喜欢纯肉食,濒死的感染者对他来说再好不过。一些时候我们把找茬和进行自杀袭击的感染者送给他。西侧舱门外有一只专属于他的垃圾桶,用来放吃剩的残骸。

我对明说过:食人绝非好事。根据记载,数个世纪之前存在过一些杂食哺乳动物,导致它们灭亡的瘟疫大都源于人们在饲料中掺入它们同类的骨髓。我始终相信同类相食会导致精神异常,假如20不在此范畴,就意味着,他不是我们的同类。

小诚是少数愿意和图片: 20说话的人。有时他问20:你要去哪儿?20从不回答。

上船的第二个月,我竭力说服20进行检查。尽管有所准备,结果依然令我惊诧不已。20也是感染者,或许是源石影响,他的基因图谱扭曲成了一种奇异的形态。该种影响在后来的战斗中逐步彰显——死亡在他身上失去了效用。

20从不真正死亡,他总还能站起来。相应的是,他的记性变得很差,有时,端着水杯便会忘记自己要到医疗室去。源石从根源上将他改造成一种极为罕见的怪异生物。对于这种案例,我和明都没有开口索要入伙费。

他的改变发生在五月中旬。当日,船队从卡西米尔向下,绕过圣山前往乌萨斯。合伙人之一会在那里下船,作为感谢,他给出了一整盒精炼后的岩浆源石。沿途,我们的人处理了两批暴力分子,一些感染者试图抢夺燃油,顺着他们,我们发现了切尔诺伯格。

切尔诺伯格是登记在国际援助名单中的一级移动城市,乌萨斯人在此建立了燃油与重工业帝国。我们抵达时,切尔诺伯格却已成了死城。陨石击溃了整座城市,大量源石嵌入地面,更有被陨石打死的人,三三两两倒在街头。明试图下船采集一些标本,被我们拦下。

切城的源石辐射值达到了三倍基本感染度,我坚决反对任何人登陆,20却不介意这些,擅自从后舱门绕了出去。我几次通过无线电要求他返回,他却以这里有东西为由拒绝归队。

“我们不要源石标本,”我说,“马上返航。”

辐射让通讯变得模糊。20的声音断断续续。“……不关……东面……”

他套上从卡西米尔买来的高领外套,戴上护目镜,像走进一场雨那样走进辐射带。通讯很快化作一滩烂泥。

我眼看着红点从雷达界面消失,猛地想起,已经有近20年没下过雨了。


乌萨斯西面有什么?我认为是原油,明认为是革命的种火。而这一次切尔诺伯格之行让我们明白,它底下有更多不为人知的物质。

难得地,20从切尔诺伯格带回一只裹尸袋。袋子内的成年男性暴露在高感染区三十分钟以上,所幸未受到影响。20将他扔在手术台上,他的脸由青白逐渐转为红润。我触摸他的身体,冰冷而僵硬,不久后,又变得温暖柔软。他应当是冷冻在某个设施内的活人。

“这是谁?”我问20。他没有回答。

我以为他初次救助伤员,不知如何描述那种感觉。稍后,他对我说:这是他的入伙礼物。


切尔诺伯格的幸存者在三次心脏起博后恢复了意识。我们给他吊了12袋营养液,明带着测谎装置问了他一些问题。他说他叫空,其他一概不记得,对切尔诺伯格和乌萨斯毫无印象,当我们问起20,他甚至连情绪波动都没有。两人并不认识。

可随后,我们用轮椅推着他去见20。20坐在甲板外吹风,空见到他,突然出现了一瞬的心跳起伏。

“听说你要把我送给这艘船上的人?”空问20,“你打算征询我的意见吗?”

“死人没有意见。”20回答。

空摇着轮椅,靠到栏杆旁。这天,我们渡过山脊,进入了龙门外的荒原。夕阳从荒土那头照来,目所能及全是橙红色。晚霞如同一层透明玻璃罩,盖在我们头顶。

“我还没死,只是睡了很久……一切都变了。”空感慨地说。“你怎么知道我在切尔诺伯格?”

20奇怪地看了他一眼。“我不认识你。”

“我也对你没印象。但救命之恩这种事,不应该用不认识做结尾。”

我把两瓶饮用水递给他们。

“你真的要入伙吗?”我问20。

他血红的瞳孔在晚霞中变得剔透,映出一个暗红色的我。

在那刻,他犹豫了,可空看着他,我也看着他。他的选择成了荒原上最有意义与力量的东西。

“不是不行。”他把空的轮椅推到我面前。“你把这个拿走。”


20喜欢食用感染者,对空却毫无兴趣,这也许是因为空没有丝毫感染症状,20看他的眼神像在看一根生胡萝卜。

空的反应则更学术一些。他要走近十年所有残存的新闻资料,阅读稍微刺激了神经,他想起一些重要的事,还手绘了一张地图供我们对比。

他所划分的国界,与现今国界有相似之处,却不完全重合。依他所言,那是以前的东西。

我不相信时间创造过两批生物,向来快人快语的明却没否认这一说法。他将空绘制的地图挂在会议室一角,许多次,我看见明对着这副版图沉思。

空说很多匪夷所思的事情。他告诉我们:维多利亚与哥伦比亚在他的世界中存在着国际矛盾,此外,切尔诺伯格也并非毁于天灾。卡西米尔东西两侧不属于同一国家,莱塔尼亚的地名更是短得多。

我知道一种精神疾病,患者总想象自己属于某个别的时代。空对此坚决否认,他甚至举了很多例子来与我争辩。

“你有白色尾巴和尖耳,是沃尔珀,他是赫曼达,”空的食指在我和明之间来回,“我跟你们完全不一样。你做过检查了,我没有任何鲜明特征。”

“你的体征接近明。”我说。

“我没有尾巴,耳朵也不是滚圆的。别藏在头发里,我能看见,”他指着明,“我的犬齿退化比你更彻底,头骨缝隙闭合更大,眼间距和额骨形状也不一样。”

“你的样子有些返祖,”明咧开嘴,“很古老。”

“在我的年代,你这种样子才叫返祖。”

他所说的话,我不愿做任何评价。倘若那是真的,我们的时代就将成为岩浆凝结后的土灰层,一碰就碎。


除了我们,20也不时路过空的房间。并非是想和他说话,而是他们住在相邻的屋子,20想回自己房间,势必会经过空门前。这一安排大大促进了他们的交流,空离开轮椅第一天,就到20房门口坐着等他。

他刚做完心电图监测,数值并不很好。看见他,20的眉头皱了起来。

“有时我梦见自己在海中,陆地被洪水淹没了,冬天来临,海水结成了冰……冰层之上又长出新的土地。”空说,“也许那就是切尔诺伯格。”

“没有冰层,”20说,“只有一口棺材。”

20从一口古老的石棺里找到空。它位于切城东面一处纪念馆地下,他徒手挖出了它,不失为一种奇迹。

“放进棺材只意味着沉睡,我们不愿死去,便会醒来。”

“……”

“你很熟悉,但我不记得了……”空凑近看着20的脸,“我们似乎不一样。”

“你像是人。”

“你们都说自己是人。”

“他们不是。”

事实是:我们都是,唯有他俩不承认。

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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