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默杏】《甜粽子》
阳光把眼皮照得滚烫，杏花被眼上的温度灼醒，醒来时瞧见枕头边手机屏幕亮着，上头是一条短信：我要吃粽子。
默苍离发来的。
杏花有些生气，遂回复：你有手有脚，自己出来剥啊。几片粽叶，还能难倒你了。
默苍离回复：那算了，不吃了
杏花：靠，默苍离，你威胁我？？
默苍离：我不吃，何来威胁你一说？
杏花：你你你你，你就是威胁我！！好啊你，敢做还不敢认了！
默苍离：威胁就威胁了。
杏花：我待你这么好，你就知道威胁我！对外面人客客气气，对我就呼来喝去
默苍离：你对客客气气这个词了解还不够深
杏花：我不管！你就是欺负人，拿我当老保姆！
默苍离：不吃还不行么
杏花：我包粽子哪里不好吃，你这人，人家都说吃人手短，还嫌弃
默苍离：就说给不给？
杏花：哎，给给给。
杏花拗不过他，只得起床剥粽子。
他有个老毛病，睡久了腿脚不利索，拖着酸痛的腰背走到桌边，剥了两个粽子。
一甜一咸，一白一褐。杏花用沾着油的手打字，问默苍离：你要吃哪个？
默苍离回复：甜的
杏花大为诧异：啊？你变了
默苍离又发来一条：给你吃
杏花：打字还分段，有必要吗……
默苍离：刚才信号不好。
杏花：隔着一扇门还发什么短信，自己出来吃！
默苍离：放着吧，一会儿你睡了我就吃。
杏花：少来，每次放着放着就坏了，又要我收拾。这次我盯着你吃。
许是接不上话，默苍离不再回复。杏花抱着胳膊，坐在沙发上等啊等啊，默苍离像对他下了咒，让总是勤快清醒的他一个不小心就睡着。
他做梦了。默苍离开门出来，坐在餐桌旁，用木筷把咸粽子一夹两半，慢慢地吃。
条件允许时，默苍离吃东西很挑，吃肉粽要把肉和米分开，再把肥肉挑了，一口米一口肉轮流吃。杏花不解，曾问过他：“你干嘛要这样吃粽子啊？有什么乐趣？”
默苍离回答他：“这样我心里明明白白。”
杏花明白他答非所问。他早就知道默苍离非常聪明，可一些时候，这位聪明人只是单纯地想做这么些事，并无特别扎实的理由。
他想做什么，随便找个理由便是，杏花就算问，也并非想着要左右他，只是问问他吃得满不满意、吃饱了没有。
杏花对他一贯如此。
默苍离端着碗，慢慢把咸粽吃完，留下一个甜粽子，撒上砂糖。
杏花靠在沙发上，迷迷糊糊地问他：“你忙完了？知道出来陪我了？”
默苍离说：“你到我家来做保姆，我是不是说过，要给你一份特权。”
“谁是你保姆啊，这是人说的话吗？！”
默苍离抬头看看日历。“七年前你来我家，我包吃包住，你照顾我起居，不是保姆是什么？”
“保姆才不天天操心你咧！”杏花气得拍沙发扶手。
默苍离眉毛动了一下。“所以我也要给你谢礼，有什么问题？”
“行行行……那你说吧。”
“你捡的那个孩子考试前，你问我他能不能考上，记得吗？”
“难得求你一次，你说天机不可泄露，太不给面子。”
“你觉得我不向着你。你学妹罹患怪病，你问我她能不能获救，我也说天机不可泄露。”
“你就是这种人，我已经不想问了。”
“那是时机未至。现在你问，我可以答。”
杏花闻言，咯咯笑了一会儿，侧头看着他。
“那你说，你什么时候才老老实实出来帮我洗碗？当初我们谈分工，你说你可以洗碗，我只要做饭就行。”
默苍离想了想，走到茶几边坐下，用两根手指将那个装着粽子的蓝花瓷碗推到杏花面前。
“今天就可以。”
杏花骤然醒来，急忙看了看时钟。
七点半，基本过了晚饭时间，他年纪大了，饱和饥都慢一拍，时常察觉不到。
手机又响，杏花戴上老花镜，打开手机。
上面有一条短信，是默苍离发来的，时间显示来自四十一年前，内容是四个字：今晚接你。
杏花慢吞吞地打字回复：你又胡扯。
没有回复，过了一会儿，那条短信自动删除。
默苍离对杏花说过：“时候到了，应为则为。”
那是某年中秋，饭桌旁只有他俩。默苍离的筷子像白鹭腿似的立在碗里，端详着那盆菠菜，菠菜平平无奇，默苍离却从里头看出了花。
后半句话则是：时候未到，求也不得。
那一天太阳很大，杏花从诊所回来，买菜做饭，做早了，开饭时只有五点半。夕阳凝在默苍离背后，把杏花刺得眼睛疼。
他一边揉，一边想不起默苍离的脸了。
杏花对着屏幕看了好一会儿才放下手机，拄着拐杖走进里屋。
矮柜上供着一副牌位，写着默苍离的名字。相片里，默苍离神色疏离，杏花每每见他，总觉得那神情暗示着对他忘却过去的不屑。每每见他，亦是一种提醒。
他将默苍离的牌位擦灰、摆正，上了三炷香。
出来时，瞅见茶几上摆着一只蓝花瓷碗。白的甜粽，上头是鹅毛大雪般晶莹的砂糖。
杏花哑然失笑。默苍离不擅家事，做起来老是不知轻重。
八点整，他洗头洗澡，刮胡子，整理头发，穿上最喜欢的一套衣服，坐在茶几前，一口一口将那只粽子吃了。
九点整，他坐在沙发上，闭上眼睛。
依稀看见默苍离站在门口，冲他点了点头。
完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