关于 私信 归档 搜索 - 索引

凭弗

查看更多 查看更多

【网空】《还阳》12

《棺中仙》  

《还阳》1 2 3 4 5 6 7 8 9 10 11




12



望月咲睁大眼睛望着面前的史仗义,似乎要从他眼中看清自己现在的模样。鲜血沿着刀尖滴落在史仗义面前,滴滴答答,很快积成一滩。


面对如此大的出血量,望月咲居然笑了起来。她看着史仗义,讥讽地说:“很有意思,是不是?”


史仗义本还在忧心背后那片火海,看着望月这幅惨样反倒高兴起来,幸灾乐祸道:“你若是不来办这次差事,不会变成这样。”


望月咬牙切齿地看着他,奈何史仗义说的是实话。


“我从你进到这里就一直跟着你,你要是不做这件事,我未必会下死手。”重子又把刀往里推了点,“你害死他们不算,还连他的尸体都想操控。”


她们在灵台上说话,白色怪物的尸体还在顺着山坡向上攀爬。它动作很慢,但一直在行进,空洞的眼眶紧盯着眼前这座灵台。


史仗义虽然不知它要做什么,却明白地知道,它上来了准没好事,心中盘算要让重子帮忙,把她丈夫的尸骸弄走。


可于情于理,他都不乐意跟这两个女人合作。望月和重子来找他,本就是要害他。现下她俩内讧,他最乐见其成。


思考之际,身上突然一阵疼痛,史仗义感到一种怪异的肿胀感顺着胸口往下流窜,不知是怎么回事,疼了没多久,触感便消失了。


望月被重子串在刀尖,仍未到强弩之末,用手指凌空画阵。四周登时雷鸣滚滚,十多只乌鸦从蜡烛的灰烬里钻出,举着尖嘴扎向重子的眼珠。


重子长袖一甩,袖笼里飞出一把粉末似的东西洒向身旁燃烧的供桌。粉末遇火,霎时燃成一条长蛇,重子两手操控,火蛇张大嘴巴将乌鸦一只只活吞了下去。


火势猛烈,点着了四周悬挂的红绸。飞在夜色里,如同一团怒放的红莲。


重子不是行家出身,用法术有些费劲,额头渗出了汗,脸颊也被火烤得发红。她喘着粗气,指挥火蛇把最后一只乌鸦咬碎。望月法术被破,猛地吐出一口血。


“你输了,”重子说,“按规矩,我可以要求你交出法器。”


望月不剩多少力气了,眼里闪着恶毒的光,反驳她:“这个阵,这座山,本就是我家的东西……你只是个买来办婚礼的装饰,一个半路出家学法术的乡下女人凭什么和我争?”


“谁要学你们家的法术!”重子声音一下拔高不少,“当年就是你们家让村长给我钱,好卖我人情……让我、让我做你们小神的新娘……”她的声音颤抖起来,“你们要我嫁给雷藏,我照做了,让我背井离乡到望月家做一个下人,就为了养你们要的鬼,我也去了。我不欠你们什么,只是想让村里人过得好,别像我母亲那样积劳成疾,可你们根本没有把答应的钱给村里!三年了……村里的人一直没有拿到钱,一直还过着穷困的日子,而你不光骗了他们,最后还要杀人?!如果不是你,村子里的人不会死!”


“没有人死,”望月一开口就不停咳嗽,大股的血从她口中溢出,“是小神……”


“他是个活人啊!他叫立花雷藏!”重子与先前文弱的模样相反,几乎是在怒吼了,“根本没有小神!小神只是你们的幌子,从山里抓走死去孩童的灵魂养在尸体里,难道神就是这种东西吗?!你反反复复折腾他的魂魄,又算是什么?”


望月咲失血过多,脸上浮现出将死的疲惫,听见这话竟然回光返照似的,疯狂地大笑。“东西?”她的声音尖锐无比,“呵呵……不错,就是东西,人一旦死过,绝对不再是人!重子,你有什么好气?他早就死了,十一岁就死了!你怎么不去死?死了还可以下去陪他,多好啊,夫妻情谊!”


重子气急,想上前把刀抽出来再刺一回,不料先前插的一刀用了全身力气,刀虽错开了肋骨,也伤及望月心肺,望月遭此重创,身上肌肉全数绷紧,死死箍着那把刀,她越用力,刀就卡得越死。


伤口被拉扯,望月咲放声惨叫,手暗暗握住腰上的月牙刀。史仗义只见寒光一闪,重子躲闪不及被月牙刀划伤手腕,望月顺势跌倒在地,手脚并用向反方向爬。


血从她身下洇开,划出了长长一条。像是他们刚刚进入到这里时看见的,礼堂内的红色绸缎。


史仗义脑中灵光一闪,示意重子把他手上绳子解开。重子犹豫了,望月见状,立刻讥讽道:“你也察觉到了?把他俩留在这个阵里,就能让他重新回到你身边……我要做的事情……根本不会亏待你,你却想杀我,你这个……咳……蠢农妇,眼光也不过如此。”


“不是的,我……”重子摇摇头,刚要去解史仗义手上的绳结,灵台忽然被什么东西重重一击,剧烈摇晃。祭台上东西撒了满地,重子和史仗义所在的位置靠外,险些摔下去。两人勉强稳住身形往山下看去,白色的怪物爬到了灵台正下方,正用头部撞灵台下的木头。


它不是人,却有表情,重子比任何人都熟知它的表情。那种模样一看就是完全失去了理智,她看在眼里,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呻吟。


史仗义两手被反绑,完全无法在这个状况下自救。地震似的摇晃让台上所有人站立不稳,只有望月咲,她像是知道这座高台的结构,已经将身上刀子拔出,靠在了一处晃动最小的角落。


望月惨白着脸,笑嘻嘻地看着史仗义和重子,看来是打定主意要让他们死在她前头。史仗义本能地察觉到不妙,连忙转过身,把手对准重子说:“把绳结解开!”


重子想了想,从头上拔下发簪,把尖的一头当成匕首往绳子里割。她使了很大力道,有一道划在了史仗义手上,血顺着手腕手指往下流。史仗义吃痛,脸皮抽了一下,即便如此,绳结也只割开了一小半。


“雷藏!”重子忍不住向着下面大喊,“立花雷藏!”她是雷藏的结发妻子,按理说是唯一可以控制小鬼的人,可那些声音丝毫没能传进雷藏的耳朵。


望月咲得意地看着她,“打从进到这里,我就比你先找到他,术也下得更早。你说什么都没用。”


重子紧紧咬着嘴唇。


“台子塌了你也会死。”史仗义提醒望月。


望月却说:“是吗?”她脸上浮出一丝古怪的笑容。


史仗义心中不安,可无暇思考,雷藏仍在攻击他们。村里这座高台凌空建在半山腰,由一片平台和一套三角形支架构成,底下的木头经历了风吹雨打,开始变脆,一遭到外力撞击,很快出现松动。重子好容易割断史仗义手上的绳子,脚下又是一阵抖,平台晃动片刻,猛地向左面垮去一截。巨大的滑坡把他和重子一同带倒在地,危机之中,重子用发簪用力扎进木板,一手敏捷地拉住了他。


史仗义整个人失重一瞬,随即悬在半空,眼看着脚底离地的距离,忍不住庆幸。幸好重子常干农活,他又不沉。要是从这里摔下去,大罗金仙也救不回来。


灵台上摆着的灵位、嫁妆和布匹,连同着火的供桌一同跌落,砸在怪物头上,再落入底下的山坡。带着火的物件有些掉进树林,还有些砸在了四处逃窜的村民身上。假人是纸扎的,点燃后烧成一团火球冲进山林,树林中隐隐蹿出火花,以惊人的速度蔓延。


虽然知道眼前是只在阵法中呈现的家乡,重子依然痛心不已。史仗义一手死死拉着她,另一只受伤的手腕滴下血水,淋在雷藏脸上。白色怪物沾了阴气极重的血,狂性大发,更猛烈地撞击剩余的支架。


两个人的体重全压在一块木板和一支细小的发簪上。重子一个女人拉着史仗义,本来就是尽了全力支撑,她用力握着那只发簪,手指吃力太重被割出了血。


若是雷藏继续发狂,所有人都要死在这里。史仗义忍不住对重子大喊:“你放手吧!反正早晚都要掉下去!”


重子苦笑了一下,艰难地说:“这座山已经很脏了,不该再有人死在这里。而且,就算扔掉你我也爬不上去……”


这样的撞击之下,能不摔死已经是万幸,想要爬上去无异于天方夜谭。史仗义很久没有遇到如此窘迫的困境,欲言又止。


这时,他敏锐地听见望月轻轻“咦”了一声。平台摇晃片刻,静止了。


史仗义本能地低头,雷藏还保持着攀爬的姿势。两颗空洞的眼眶仍然望向重子和史仗义,额头却不知何时开了条缝,里面的东西被剜去了,留下一个至少拳头大的空洞。


四周并无其他异样,史仗义脑中云雾却一下消失得无影无踪。


他知道,有人来了。


“我改主意了,你抓紧,千万别放手!”史仗义对重子大吼。


重子视线被他挡着,还不知道雷藏出了什么事,只是不安地说:“我突然有些心慌……”


史仗义本想说,你们阴阳夫妻情比金坚,也算三生有幸,话还未出口,就见望月咲的身影从重子头顶探出来。史仗义没想到她还能动,惊声叫道:“小心你头上!”


重子抬头,望月咲就在她面前翕动着嘴唇念念有词。从史仗义的角度看不见望月做了什么,仅仅看见一道微光亮起。状如萤火,暗如蝶鳞的蓝色光芒从一块深色木牌上透出,对准重子双眼。


刹那间,重子眼中心中都只剩下了这道光芒。望月咲看她的眼神像看一个死人,眼里是遮不住的兴奋,怜悯地说:“你跟着先生这么久,也没见他把傍身的术法教给你,天资终究有差,你我之间还是我更胜一筹。”


重子丝毫没听见她说话,耳畔只有一道柔雅凄婉的声音唱着:


人死如灯灭,好似汤泼血,若要还阳世,海底捞明月!
生当作牛马,死亦仇不解,叫天天不灵,只恨自作孽!


她望着那块木牌,动了动嘴巴,跟着唱道:“人死如灯灭……”


史仗义一个激灵,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。


这是他小时候听过的词,没道理重子也会知道。他明白这是出事了,立刻大叫:“重子!!重子,醒醒!!立花重子!!”


懂行的伙计刘锅子给史仗义讲过,道上有一种土法子,没什么技术,关键时刻倒有奇效。据他说,每个人的姓和名都不是白起的,叫人名字,等于用钩子勾着了一点魂。做这行的难免遇见怪事,假如情况紧急,大声叫对方名字总比坐以待毙好。


立花重子是她随夫姓的叫法,史仗义姑且吼了了十来声,重子的手抽搐着弹了一下,又没了反应。


史仗义也不知这办法能起多大作用,嘴里喊个不停,一筹莫展之际,十九爷的声音传进他耳朵里:“松手!”


他还来不及吸一口气,底下传来巨响,木支架被人彻底打断。灵台整个坍塌,重子、望月咲和史仗义同时跌了下去。


构成台面的木板是由大量横条木板拼接而成,一旦坍塌,连接处迸裂,木板碎成几十块,照着山壁上的雷藏迎头砸下,暴风骤雨一般,将这只怪物一同带下了悬崖。


人在空中坠落时,会有奇异地下落缓慢的错觉。史仗义就是在这样的幻觉中望见了雷藏。奇怪的是,雷藏从刚才起就没有任何反应,灵台坍塌后竟又动弹起来,白色的身躯在山壁上借力,一气冲向他。


史仗义首先认为它是要抓自己,刚才在灵台上,他就感觉到这只怪物是受人命令,冲着他来。十九爷曾说过他身上阴气重,命格又是天生残破,是鬼最爱的东西。雷藏是人为培养的鬼,它盯上他,就像狼盯上生肉一样,是天经地义的事情。


他很想躲避,可惜身在半空使不上力。不等他看清,一道绳索卷上他的腰,视野重重一震,他被吊在了半空。


史仗义此时的第一反应是:有恩必报,立刻伸长胳膊去拉重子。谁知那两只白色的前爪径直越过他,比他先一步抓住重子,用两只锋利的前爪将她包在掌心,合拢了藏在身前。与此同时,空中出现另一只手,牢牢握住了史仗义的左手。


高台砸落谷底,掀起的尘埃将史仗义完全淹没。他左手被人重重一拽,差点脱臼,抬头看去,十九爷单手握着一把钢刀,刀尖扎进山壁固定自己,右手握着那根说不出是什么的绳索,将史仗义拉在半空。


拉着史仗义左手的,居然是鲜血淋漓的望月咲。重子被那只白色的怪物接住,一同跌落崖底。


史仗义抬头望着十九爷,喊道:“你来得真是时候!还差一点我就死了!”


十九爷没接他的话茬,而是说:“你手上的累赘,赶紧扔了。”


“先别,你看能不能往那里靠。”史仗义用下巴示意十九爷把他俩放到旁边一块突出的大平石头上。


“她不配被我救,”十九爷多了些不满,“费力气。”


“万一解阵的办法在她身上怎么办?”史仗义边说边看着那根绳索,米白色,却不像一般的绳索,而是类似于某种丝线。


十九爷不再说话,握紧右手,利用那根丝线将史仗义和望月移动到石块上方,缓缓降落。史仗义脚尖一着地,捆在他腰上的丝线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。


望月咲胸口被尖刀贯穿,浑身血近乎流干,脸皮呈现出一种奇异的、接近透明的白。


史仗义看着她寸步难行的狼狈模样,嘲讽地说:“你可真是命硬,换了别人,早死透了。”


望月出的气多进的气少,瞳孔已有些涣散,眼睛看着史仗义,却不知聚焦在哪,断断续续地说:“我不想死……你一定要,救我……”


史仗义说:“我也这么想,操纵雷藏的术法是你下的,对吗?”望月没有反驳,他又问:“你说这是你们望月家的东西,那你一定知道出去的解法。”


望月反应迟钝了许多,虚弱地说:“你……不杀我?”


史仗义道:“你把出去的方法告诉我,我不杀你。”


“在我……身上……”望月慢慢动着头,示意史仗义靠近她,“在我的……腰带……”


十九爷把那根丝线撤去,改用攀爬的方式接近史仗义。他在山壁上寻找踏脚处,每找到一处,就将长刀拔出,重新扎在更低的地方,摇晃刀把确定它不会松动,再松开脚跨向下一个落脚点。寻常人别说臂力不足,就算可以做到,也至多是在斜坡上。这座山山壁几乎是垂直地削下,陡峭无比,十九爷仅靠一把砍钝了的刀,就能在上头稳当地移动。


史仗义靠近望月咲,蹲下身,用三根手指谨慎地探她腰带。望月瘫软在地,无神地看着他,眼中抓不住任何东西。可当史仗义的手摸到那块木牌,她嘴角突然扬起来,极快地念了什么。木牌表面倏然放出萤蓝色的光芒,正是刚才她对付重子的那一招。


史仗义迎着她,也笑了一下。望月咲没有想到,史仗义早已算到她的行动,飞起一脚将她踢下了山崖。她摔落时,脸上仍保持着难以置信的表情,史仗义蹲在原地,微笑着晃了晃手里的东西。


望月咲的最后一个念头是:我的腰牌在他手里。


一声闷响,崖底再无动静。


史仗义看着脚下新腾起的烟雾,叹道:“我说了不杀你,可没说不踢你。”


身后有声响,他回头,见是十九爷来了,浑身的倦意都卷上来,往地上一躺,疲惫地说:“这次没死是我命大,还是你本事大?”


十九爷在史仗义身边坐下,望着不远处熊熊燃烧的山林,低声道:“天知道。”


十九爷掏出一块凹凸不平的玩意儿。这是他刚才从雷藏额头挖出来的东西,乍看由各种石头、沙子凝结而成,表面刷有一层涂料,深红的颜色一直渗透到内侧,染在中间的一条褐色木片上。


雷鸣与闪电不知何时歇止了,冲天火光将夜空照亮了一小半。山火映在面具边缘,为十九爷的上半张脸平添了几分凌厉。

 



待续

评论(7)
热度(385)
  1. 共3人收藏了此文字
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
©凭弗 | Powered by LOFTER